楚豫禅宗—法眼寺
杨 琼
黄柏山“为商城西南巨峰”①，大别山主脊一脉，层峦叠嶂，千米以上高峰有九峰尖、大牛山、棋盘石、东峰尖等等，由西南蜿蜒东北，盘亘于豫鄂皖三省边界；灌河之源，《水经注》称之灌水者即此。黄檗与黄柏，音义相同，后即从简书之。清乾隆《光州志》载：“黄檗山，在商城西南一百二十里，山中产黄檗，故以名山。明时，僧深有建刹为道场。游者初抵山口，流泉潺湲，出石隙间。茂树青葱，依岩势为高下。拂石憩坐，觉有轩轩白云之气袭人衣裾。抵寺门，地复开敞，畈田蓄水澄泓，日光烛之，如明镜灼灼。寺后修篁万竿，皆自石间迸出，不假手植。”清人高兆煌《游黄柏山》诗曰：
岩阿丽朝阳，振策寻幽恋。谷鸟鸣春阴，林木发葱倩。
扪萝心屡怍，陟蹬目欲眩。绝顶凌苍穹，悬崖泻飞练。
烟销见楚关，日落绕淮甸。气候隐回错，寒暄日更变。
禅悦非所谙，世路行且倦。永兹从赤松，一睹灵山面。
法眼寺依山而建，坐北向南，殿堂高低错落，周围古木扶疏。寺前银杏、古柏交翠，院后松竹蓊郁。寺院平面呈簸箕形，前方后圆，主要建筑在南北中轴线上。前为山门，正额悬挂楷书镀金“楚豫禅宗”匾，楹联为：
三十里隔断红尘，看茂竹深林，别有风情殊世事；
五百年重开绿野，听飞泉鸣鸟，另出境界异人寰。
两侧红墙嵌有琉璃大字，左面“佛日增辉”，右面“法轮常转”。东西建有两层重檐角楼，东为钟楼，西为鼓楼。山门前两尊石狮，雄壮古朴，卫护两旁。
山门内是天王殿，楹联曰：
雾幛风光，烟水境邻湖北北；
幢幡峻岭，云山静居汝南南。
殿中前供笑口常开弥勒佛；后为韦驮，着武将服，手持金刚杵。殿两侧供奉彩塑四大天王像。四大天王，又称四大金刚，是佛寺中的护法神。相传他们平居须弥山腰“欲界六天”中的第一层天，各居一方。四大天王皆脚踩妖魔，有镇妖除魔，风调雨顺之意。
天王殿后是大雄宝殿，重檐歇山，花脊鸱吻。鸱吻是古代建筑物上的镇兽，传说为龙生九子之一，属水，尅火，故置于屋脊镇免火患。殿内正中供奉硕大的铁铸释迦牟尼佛像，神态庄严；阿难、迦叶分侍左右。两旁供奉文殊、普贤菩萨。东西两侧有十八罗汉塑像。与大殿相连之东为关圣殿，供奉关圣帝君塑像，长髯凤目，威武神勇；左右分立关平、周仓。西为观音阁、祖师堂。观音阁内观世音塑像端坐莲花座上，敛目合掌，隽秀端庄；左右为善财、龙女。祖师堂内供奉禅宗祖师达摩塑像。
大雄宝殿后是藏经楼，下层为存放佛经之用，上层供奉三面佛。楼前左右为配房。
东西两厢，廊庑相连，环卫寺院。东侧是庭院式建筑，有方丈室、僧寮、大寮、斋堂、东侧门及碾房。西侧为寺院客堂、客房楼等组成。
寺院前条石漫地，阶下有放生池，池潭方广十丈有余，有泉注入池中，涓涓不绝。潭水清澈见底。
法眼寺开山祖师——无念禅师，俗姓熊，法名深有，号无念。明嘉靖二十三年（1544）生于湖北麻城县东山，天启七年（1627）卒于商城县黄柏山法眼寺，世寿84岁。“少孤，披剃，遍游诸方。一日，参一名宿，值宿方锄瓜茄次。师（无念）请开示，宿即指曰：‘黄瓜茄子！’师参40年，后忽有省。”本不识字，自参禅悟道后，“偈颂、书札，口占如流。”万历七年（1579）始卓锡于麻城龙潭湖芝佛院，二十一年（1593）入商城黄柏山剪棘种畦创建法眼寺。著有《醒昏录》、《黄柏无念复问》，圆寂后入《传灯录》。平生除与李贽过从甚密之外，当世名流如“焦弱侯、陶周望、黄平倩、袁中郎皆致礼焉。”中郎即袁宏道为之撰《黄柏创建法眼寺记》，邹元标作《无念禅师小传》。②
万历己丑科状元焦弱侯《赠无念禅师》诗曰：
春深闻尔百花潭，曾与维摩共一龛。
浮世无成悲小草，空门何意见优昙。
龙知听法归池钵，马为驮经度岭岚。
乌榜宗风今欲振，好传消息遍江南。
文坛公安派首领袁宏道亦有五言古诗《别无念》：
五年一会面，一别一惨然；只消三回别，便是十四年。
念我志参学，黄杨木子禅，百遍听师语，终不破纠缠。
譬彼生盲人，生不识紫朱，告以朱何似，转言转模糊。
别师既不忍，留师复苦难。十月江风多，留毛盖脑寒。
右佥都御史梅之焕《丙寅冬夜宿念公禅房和曾幼文韵三首》（录其一）：
古道青驴踏雪回，苦吟华屋为谁哀。
暂逃虎口辞新鬼，枉拓娥眉愧楚才。
往事平消僧一喝，今宵且共尔登台。
再来休问人间世，认定莲花去结胎。
法眼寺寺名，窃以为缘于佛教禅宗之“正法眼藏”。南怀瑾大师曰：“所谓‘正法眼藏’者，乃称佛之正法，只有此心法为正。眼者，如人有目之为至尊至贵。藏者，若如来藏性之无尽无际。质言之，如其云此为无上第一正统，别无遗蕴。”禅非言说，旨绝文词。犹待高僧大德开示。
遥想当年，法眼寺有梵宇、僧寮320余间，僧侣99人。晨钟暮鼓，红烛高照，香烟缭绕，名人学士，不绝于途；数不尽的香客游人，“聆钟磬于朝昏，喧赞呗于远近”，于木鱼声中礼佛诵经，在神坛之前跪蒲团、拜如来，盛极明清两代。民国十七年（1928）冬，宝丰王泰股匪窜犯黄柏山，纵火烧毁法眼寺释迦佛殿、关圣帝殿、观音阁、方丈室、藏经楼、客堂等处，劫烬中《黄柏无念复问》雕版幸存。后虽经寺僧募化修葺，难复旧貌，寺由此衰。上世纪五十年代初，土地改革，僧侣还俗，寺由此废。1956年建黄柏山林场，设场部于寺院，逐年拆建，寺貌渐改。1958年大办钢铁，原寺中一尊占地半室的铁铸释迦佛和近两米高之铁钟“被砸碎投入烈焰熊熊的炼钢熔炉之中，飞升超脱了。”③1966年“破四旧”，拆毁寺院碑碣，门前“两尊巨狮则在‘横扫一切’的劫难中被破除得焦头烂额，最后埋入地底，充当屋基，成为林场的一块础石，也算作‘得其所哉’！”④
往事已矣，岁月悠悠。法眼寺历经四百年沧桑，旧貌全非，唯两尊石狮再度出土，仍雄踞山门外东西两侧；两株经年古银杏树，干围六米有余，高拂云天，相传两树为建寺时所植。寺西北千米以内遗存尚有息影塔，古梅塔、以直愚和尚塔、百□伧和尚塔、一号佚名和尚塔、二号佚名和尚塔共六座明代石塔，造型各异，散处青山绿水之间。六塔之中，数息影塔为胜。登临寺后东峰尖远眺，山舞翠龙，溪生烟云；伫听，鸟鸣虫吟，松涛泉咽。清顺治《商城县志》誉为“黄柏名梵”，避暑胜地，洵非虚语。
甲申有游方僧释寂如来此，因黄柏山峻谷幽，含霞贮气，四百年前无念所创佛门胜迹而流连。得知笔者正撰写《叩问无念》一书，缘佛而结为方外友。曾口授他日重建法眼寺之山门联，文曰：
无事不登三宝殿，求名求利祈平安，
合乎世情，安有不应之理；
知苦方走修行道，解色解空悟菩提，
顺于佛法，岂无成就之时。
佛门慈悲，利生弘法之情跃然纸上。阿弥陀佛，善哉！善哉！
注：①清嘉庆《商城县志》卷之一《地理志·山川》。②光绪《麻城县志》卷二十五《方伎·附仙释》，乾隆《光州志》卷六十六《方伎列传》，陈石泓《黄柏无念有和尚塔铭》。③、④陈创、杨琼《黄柏山上话李贽》。
（载2005年1月15日《商城周讯》4版）
